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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百九十九章 宗師笑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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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了這話,那人定睛朝方劍明望去,想了一想,猛然想起這個人是誰來,他記得師兄上官無錯曾對他說過,這個姓方的少年武功極為了得,臉上閃過一道喜色,道:“是你?”

方劍明走上去,向他一拜,道:“羅老前輩,想不到我們竟會在這種地方再次見面,若需要晚輩效勞之處,晚輩定當竭盡所能。”

原來這個人不是別人,正是湖海散人羅貫中。湖海散人為什麽會與曾孫被人追殺,容後再說,聽了方劍明的話後,湖海散人心中稍定,將曾孫推到方劍明身邊,道:“方少俠,我也不跟你客氣。我的這個沒用曾孫就交給你了,你能救他的話就救他一命,若不能救,也別管他的死活了。”說完,臉色顯得有些痛苦,劇烈的咳嗽起來,張口吐出一口鮮血。

方劍明大吃一驚,上去要給他療傷,湖海散人傲然一笑,將他推開,道:“謝謝你的好意,還是讓我自己來吧。”點了身上的幾處穴道,雙掌一翻,在身上重重的擊打起來,這種療傷的方法可算是別具一格的了。

湖海散人的曾孫名叫羅文輝,此時傷心不已,要不是他自己愛玩,不聽太祖爺的話,也就不會造成今天的後果,眼淚滴落下來,萬分悔恨的道:“太祖爺,你老常常罵我敗家子,輝兒很是不滿,直到現在,輝兒才知道自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敗家子,你老人家要是有個三長兩短,輝兒今生也難以贖其罪。”

方劍明眼珠轉了一轉,對文牧楓道:“楓兒,你快出去把馬牽到廟後藏起來,不要讓人看見了。”

文牧楓應了一聲,飛快的跑出去了,方劍明把羅文輝拉到一邊,道:“羅兄,這到底是怎麽回事?”

羅文輝只顧流淚,半天說不上一句話。文牧楓把馬藏好之後,躍進來道:“師父,我已經把馬藏好了。”

湖海散人見他身法矯健,不禁多看了他一眼。

就在這時,只聽遠遠的有人道:“羅先生,你受了內傷,還是不要再逃了。”這人身在數裏外,卻能把話聲傳到這裏來,這份本事,實不下於天、地榜高手。

湖海散人臉色一沈,停止拍打,對方劍明道:“方少俠,麻煩你們師徒把輝兒帶進廟中去,這兩個人讓我一個人對付好了。”

方劍明怎會不知道來人的厲害,以湖海散人現在的武功,多半不是對手,將胸一挺,道:“羅老前輩,晚輩願意為你老打頭陣。”

湖海散人長嘆一聲,道:“這是我與他們之間的事,你不要多管。老朽只盼望你能保護好輝兒,不讓我羅家斷後,老朽就算死也死得值得了。”

方劍明還待要說什麽,湖海散人臉色一沈,道:“你以為老夫打不過他們嗎?別看老夫現在受了傷,他們要殺老夫,也得付出沈重的代價,快進去!”將手一推,一股巨大的力量湧來。方劍明見他執意如此,只好拉著兩人,進了廟中,藏在了黑暗裏。他放心不下湖海散人,雖是躲在黑暗裏但依然功運全身,時刻準備飛身出去助對方一臂之力。

三人剛藏好身子,來人已來近了,只聽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冷冷的道:“湖海散人,你跑不了的,還是乖乖的出來吧。”

湖海散人不理會他們,雙眼微閉,一動不動。

這時,廟外急電一般射來兩道人影,距離廟墻三丈之際,陡然停下,說停就停,絕沒有半分遲疑,從此便可見這兩人的武功已臻絕頂。

“羅先生,我們知道你就躲在這廟裏面,你還是出來吧。只要你跟我們回去,我們絕不會為難你的。”第一個人說道。

廟裏的湖海散人還是一言不發,靜立不動。

“湖海散人,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!你的‘無相神功’能支持多久?你不為自己著想,也該為你的曾孫著想。你還不出來的話,休怪我們進去拿人。”

湖海散人突然睜開雙眼,怒罵道:“蒙古鼠輩,我湖海散人就在廟裏,想送死的就盡管進來,何須廢話。”

那兩人聽了這等辱罵,壓制不住怒火,不約而同的晃身翻過廟墻,朝廟裏的湖海散人撲去,打算好好教訓他,讓他知道厲害。

方劍明聽到湖海散人罵他們為“蒙古鼠輩”,心裏不禁一怔,就憑這兩人的身手,如果都是鼠輩的話,全天下會武功的人,只怕沒有多少不是鼠輩了。

兩人來勢何等快捷,還沒有看清是什麽人,兩人的如山掌力已撞向場中的湖海散人,眼看就要被擊中,忽見湖海散人身形不退反進,朝左首之人電光一般射去,那如山掌力對他似乎沒有絲毫阻力。

這一招實在太快了,快得誰也始料不及,只聽“砰”的一聲,左首之人想還招卻差了一分,人頓時被湖海散人的掌力打中,吐口鮮血,撞破廟墻,摔了出去。

右首之人想不到湖海散人的內力竟比以往高了一倍不止,心頭大驚,飛身後退,但他也非等閑之輩,念頭一轉,頓時明白這是對方施展“無相神功”的最後一搏,現在的湖海散人恐怕已經是油燈枯竭。

“老匹夫,你竟敢傷我三哥,我殺了你!”

右首之人疾如狂風般卷上,雙臂一伸,長如猿臂,十指指尖帶起尖銳的風聲,插向湖海散人的胸膛。這一插,別說肉身,就算是鐵板,他也有信心插穿。

方劍明哪裏還能看得下去,飛身躍出,喝道:“你敢!”人在半空,“打牛掌”隔空擊出。

右首之人想不到廟中竟會竄出一個武功高深的人來,心知這一掌就算插死了湖海散人,自己也要被這人的掌力打傷,電光石火間,收招後掠一丈,運起全身功力,雙掌往半空拍去,一股巨大狂風匝地而去,將湖海散人震飛出去。

方劍明又驚又怒,內力自掌心吐出,一股狂暴的力量沖出,與對方的掌風一碰,“轟”的一聲巨響,右首之人還是低估了方劍明,只覺雙臂疼痛,悶哼一聲,被震得離地而起,人在空中,看清了襲擊他的人是誰,眸子內閃過一道殺氣,冷笑道:“原來是你!姓方的小娃娃,想不到你的內力竟高到了這等境界,他日在戰場上相逢,我四人定要和你決一死戰。”

話聲中,人如飛鳥一般,伸手抓起被湖海散人震得昏死過去的左首之人,轉眼去得遠了。本來,方劍明若一心去追的話,也可以追得上,但他關心湖海散人的死活,把對方震傷之後,飛身把湖海散人的身體抱住,人一落地,叫道:“羅老前輩。”

湖海散人面色如紙,嘴角掛著血絲,慘然一笑,道:“方少俠,你放心吧,我暫時還死不了。”

方劍明擡頭看著破墻外的黑夜,眼裏泛起一種令人害怕的光芒,暗運真氣,冷聲道:“最好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們,否則的話,我一定把你們廢了!”

對方看清了他,他也看清了對方是誰,這人就是“雲霧老仙”座下的四大弟子之一,也就是給雲霧老仙擡轎的轎夫之一。若不是他們這等高手,瓦刺人中,又有誰能把湖海散人逼迫至此?

羅文輝和文牧楓從廟中跑出來,見湖海散人傷成這樣,羅文輝心中悲傷,失聲痛哭起來。方劍明想往湖海散人體內輸入一口真氣,但試了半天,竟輸不進去,念頭一轉,剛想試試“大睡神功”,誰知,湖海散人已制止他道:“方少俠,你不用試了,我已經使用了‘無相神功’中同歸於盡的打法,此法相當於‘天魔解體大法’,一經施展,生機便斷,我現在還能說話,只是強撐著一口氣。輝兒……”

聽到這,方劍明難過的將他交給羅文輝,悄悄的走到了一邊。

當初,病書生就是施展“天魔解體大法”,才因此而活不長的。方劍明縱然有高深的內力,對此也是無能為力。

湖海散人斷斷續續的對羅文輝交待了幾句後,忽然向方劍明這邊看來,羅文輝知道他想幹什麽,喊道:“少俠,你快過來,我太祖爺有話要對你說。”

方劍明掠身上前,蹲下身子,沈痛的問道:“羅前輩,你有什麽事,盡管吩咐,晚輩一定為你完成。”

湖海散人看了看羅文輝,道:“輝兒,你到那邊去,我有話要對方少俠說。”

方劍明和羅文輝均是怔了一怔,羅文輝道:“太祖爺……”

湖海散人道:“快去。”

羅文輝只得把他交給方劍明,走到一邊去了。湖海散人見他走後,突然一把抓住方劍明的手,神色十分懇切的道:“方少俠,你不介意的話,我想代家師收你為師弟。”

方劍明吃了一驚,道:“這……”

湖海散人想是急了,一張嘴竟吐出一口鮮血,方劍明運起“大睡神功”,試探著往他體內輸入內力。這一下,當真有些用處,湖海散人臉色立時好多了,緩了一口氣,道:“家師所傳的‘無相神功’,乃天下奇功之一,代代以口訣相傳,你若是我的師弟,我就可以把它傳授給你。能把這門神功傳下去,我也對得起家師了。”說時,眼中充滿了請求。

方劍明不忍拒絕他,但又不知該說什麽好,湖海散人從他臉上看出了他的心思,擡起頭來,看了看站在一邊的文牧楓,道:“方少俠,你的這個徒弟很有天份,把他也叫過來吧,你們一起聽。輝兒資質太差,學這門武功只會害了他。”

方劍明向文牧楓招了招手,文牧楓走上去。“楓兒,跪下,用心謹記。”方劍明要文牧楓跪下,他自己也單腿跪倒。

文牧楓雖不知師父這是何意,但仍然跪了下去。湖海散人面上閃過一道欣慰的笑容,道:“方少俠,你能答應我的請求,我實在……實在太高興了,你們聽好了。”遂將“無相神功”的口訣逐字逐句的說了出來。

方劍明用心聽著,不敢有半點疏忽。他知道這是一個將死之人最後的請求,活著的人就不應該有半分懈怠。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,隱隱猜到了湖海散人這麽做的目的。

其實,對於湖海散人來說,有他不得已的苦衷。這麽多年來,他暗中尋找了不少人,但都沒有一個讓他看上眼的,方劍明雖然有資質學“無相神功”,但年紀又稍大了一點,他看中了文牧楓,要把“無相神功”傳給這個孩子,但他不好意思奪方劍明的徒弟,只有想出了這麽一個辦法,既能顧全方劍明的面子,又能不讓“無相神功”失傳。

湖海散人說到無力的時候,方劍明就會往他體內輸入“大睡神功”的神奇力量,這樣一來,當他說完之後,還有一口氣在,面上一笑,道:“師……師弟,我能這麽叫你嗎?”

方劍明含著眼淚,點了點頭,眼光與對方的眼光相遇,從中看到了一種期盼,頓時領悟,顫聲叫道:“師兄。”

聽了這聲“師兄”,湖海散人面上滑過一種高興的笑容,這笑容就此定格在他的臉上,再也抹不去。

方劍明心中悲痛,知道這個才高八鬥、學富五車的一代宗師人物與世長辭了。

羅文輝似已知道湖海散人已經斷氣,大哭著跑上來,從方劍明手中奪過湖海散人,抱著大哭,一邊哭一邊道:“太祖爺,都是輝兒不好,都是輝兒害了你,你醒過來打我罵我吧,我再也不會不聽你的話了。”

方劍明見他都快三十的人了,還這般孩子氣,暗自嘆了一聲,平靜一下心情,勸道:“羅大哥,老人家已經去了,你還是節哀順變吧。”

羅文輝倒不是悲傷到了極點,他有太多的悔恨,恨自己無能,恨自己這個時候才體會到太祖爺當初對他的諸多好。

突然,他朝方劍明跪了下去,方劍明嚇了一跳,往旁閃開,變色道:“羅大哥,你這是幹什麽?”

羅文輝跪在地上,道:“太祖爺雖然不讓我聽,但我能猜到他對你們說什麽。太祖爺為人嚴厲,對誰都不肯稍加辭色,自從我跟他學武之後,他見我不肯用心學,常常搖頭嘆息,我也自知資質愚鈍,難以成大器。現在太祖爺的武功能傳承下去,我要感謝你。”

方劍明聽了,輕嘆一聲,道:“羅大哥,你既然知道羅老前輩對你這般好,你當初又何必要讓他老人家煩心呢。”

羅文輝道:“我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。”

說完之後,滿臉悲傷的將湖海散人的遺體抱到廟中,放在地上,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。方劍明拉著文牧楓進來,也對著湖海散磕了三個頭。

羅文輝磕完頭後,便坐在地上,呆呆看著湖海散人,見他面上帶著笑,嘆道:“我從小到大,都沒有看到過他老人家臉上會有這樣的笑容,我雖是他的曾孫,但我和他老人家沒有緣分,而你,完全說得上是一個陌生人,卻能讓他老人家臨終之際露出笑容。人生的命數,其實早已註定了。”

方劍明聽了他的話,又是高興又是悲哀,他若早有這番體會,大概也不會造成今天的這種後果了。

“羅大哥,你們怎麽會和那兩個瓦刺人結上怨仇的?”

羅文輝聽了,臉顯怒容,道:“我們與他們根本就沒有什麽怨仇。”頓了一頓,才把事情的始末說了出來,道:“我太祖爺的祖籍是太原,自從他老人家在杭州暴露身份之後,就帶著我和老仆人到了太原居住。我知道他老人家會武功後,一時興起,就讓他老人家教我,偏偏我是一個沒耐性的人,學了一段時間之後,吃不得苦,借口練功,常常跑出去胡玩。他老人家見我屢教不改,本想給我娶一房媳婦來管住我,誰知道就在我快要成親的前一晚,我一時鬼迷心竅,瞞著他老人家出去鬼混。半夜裏,也不知被什麽人迷倒,醒來後就人被告知是在瓦刺的軍營中。太祖爺為了救我,在瓦刺人的脅迫下,到了瓦刺軍營中見我,直到那時,我才明白,瓦刺人抓我來,就是想讓太祖爺為他們寫一份征戰檄文。有一晚,太祖爺潛進軟禁我的帳篷裏將我救走。剛走不遠,就被那兩個瓦刺人追上來了。一路上,太祖爺和他們打了幾次,無奈那兩個瓦刺人的武功太高,太祖爺始終無法迫退他們,讓他們一直尾隨。今晚,又被他們追上,打了多時,太祖爺被他們打傷,不顧傷勢的嚴重,拼力帶我脫出圍困。若不是因為我,他老人家早已離去了,都是我不好。”說到這裏,又落下淚來。

方劍明聽後,沒有做聲,他能說些什麽呢?他心裏實在有些亂了,亂得很不好受。湖海散人的死,雖然是那兩個瓦刺人直接造成的結果,但也可以說是戰爭的結果。沒有這場戰爭,瓦刺也不會打湖海散人的註意。

三人各懷心事的在廟中坐著,不知不覺,東方已經發白。

方劍明猛然一驚,這才意識到已經天亮了,羅文輝也意識到了,緩緩的站起來,道:“天亮了,我是該把太祖爺的遺體送回家鄉去了。”

到了廟外,方劍明無法相送,便從懷中掏出大把銀子,硬塞到他手中,道:“沿途之上,需要花錢,羅大哥切莫推遲。”又叫文牧楓將兩匹馬牽來,道:“羅大哥,這兩匹馬,你用得著,我因為有事,不能送羅前輩回去了。”

羅文輝想不到他會把坐騎送給自己,又高興又感激的道:“多謝你了。這裏前不巴村,後不著店的,你們沒了坐騎,還要走路。這樣吧,我只要一騎,你……”

方劍明正色道:“羅大哥,你不要跟我客氣,我是個練武之人,走這點路算不了什麽。”

拉著文牧楓對著湖海散人的遺體拜了三拜,心裏暗道:“羅前輩,你放心吧,我會讓楓兒將‘無相神功’傳承下去的。”轉頭對羅文輝道:“南行七十餘裏,有一個小鎮,到了哪裏,幹什麽都方便多了。我們師徒還要北上,羅大哥,後會有期。”

說完,拉起文牧楓,施展“九天玄女步”往北飛奔而去,轉眼的功夫,兩人已消失了蹤跡。

羅文輝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,心裏感到有些孤單,但他能夠承受。一個人的成熟,並不是單看年齡。只是,羅文輝的成熟,所花的代價未免太大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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